□杨家山
这日浏览“凤凰网”,见到一则视频:一只白色公鸡,被一手持菜刀的人捉住欲杀之取血,公鸡竟然发出幼儿般的哀求之声:不要……叫得人心里发酸,持刀者不忍杀之,将鸡放到地上,说:我养着你,站这儿别动。公鸡频频点头,以咕咕咕……之声相应。
看罢视频,感慨万端,于是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我把妻儿接到县城居住,和龙吟两家12口人住三间楼房,那个拥挤可想而知。一天,老家一位亲戚送来两只公鸡,一大一小,没舍得杀,就弄个藤条篓子装着,挂在走廊的栏杆上,每天弄些剩饭、菜叶和水给它们。本以为两鸡在里面生活得很惬意呢,谁知过了个把月,我把篓子取下来打扫,发现那只大公鸡长得又肥又壮,浑身羽毛发亮,鸡冠通红,昂首阔步,威风凛凛。把它抓出来,“咯嗒嗒”发出响亮的叫声。我甚为高兴,不禁脱中吟道:
一朵芙蓉头上栽,绣衣不用剪刀裁。
尖喙利爪虫蛇惧,一叫千门万户开。
(记不得此诗作者,而且内容也不一定是原句)
吟罢,回头再看那只小公鸡,只见它瘫倒在篓子底上,正奄奄一息地张着嘴喘气。我大感意外,俯身抓起它,觉得就像抓着把鸡毛,轻飘飘的。放到地上,小公鸡已经无力站起,嘴一张一张地苟延残喘。还未到天黑,它便一命呜呼了。
同在一个篓子里生活,同样的条件,为什么一个如此强壮,一个却这样瘦弱?我百思不得其解。
夜晚灯下读书,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一说,猛然省悟:二鸡同处一篓,难免强者凌弱,大者欺小。食物均被强大者霸占,弱小者终日饥饿不得食,以致强壮者愈强,容光焕发;弱小者愈瘦弱,衰竭而死!——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原来是这么残酷!畜禽尚且如此,人类岂不有过之而无不及?古往今来,世界上哪一天停止过战争和杀戮?哪一天没有恃强凌弱、以富欺贫、以大压小的勾当?在国家、民族、阶层、集团之间,历来只有强权、霸权,只用拳头和枪炮说话,没有平等和自由,只有掠夺和侵占!弱肉强食,明火执仗,天下历来是强者的天下!世界历来由强者主宰,由强者说了算!弱小者只有被动挨打,受压迫,受欺侮的份儿。
我把这个道理讲给老妻听——那时她才30多岁,还不算老——话刚说完,她就气呼呼地开门过去,将那只大公鸡从篓子里抓出来,一刀把鸡头给剁掉了。
“我叫你仗势欺人!”女人扔下刀,气哼哼地:“你不让它活,我不让你活!”
灯光下,没了头的公鸡从脖腔里喷出一股股鲜血,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便倒在地上扑棱,接着两腿一伸没了声息。
目睹此情此景,我大骇,想了很多:这女人刚则刚矣,直则直矣,可也有点太鲁莽、太急躁、太血性了吧!?……当下心潮难平,乃作顺口溜曰:
笼中鸡
可叹笼中两只鸡,本是同类却相欺。
强者逞霸体肥壮,弱小饥寒难生息。
幸有怒妇正义刀,立斩邪恶身首异。
物竞天择酷如此,当从畜禽看人类。
写罢,反复吟哦,感慨系之,心便有些酸了,妻见状问:“你还在心疼那鸡么?”
“没有没有。”我掩饰地:“想起了古人写的那首《养鸡》诗,要不要听听?”也没等她说话,便吟道:
“养鸡纵鸡食,鸡肥乃食之。
主人计固得,不可使鸡知。”
她似乎听懂了。——我这女人,也上过中学,识得字的。——她听罢,仍恨恨地,说:“不管咋着,啥东西都斗不过人,世界上就数人厉害。”
“是啊!”我大发感慨:“世上万种万物,哪一样都斗不过人。你看,人们养鸡下蛋,养猪吃肉,养马骑驮,养牛耕田。那些鸡呀猪呀羊呀的还倒好说,光吃不干活,到头来只是一刀之苦。而那牛马呢,就可怜了,被人驱使着下力干活,流血流汗的,到老了还难免一刀,人们同样食其肉,寝其皮!上帝造物,真有点太不公平了。
“说到上帝,你知道上帝是什么?古人以上帝为天帝。现如今大家以上帝为古代的帝王。西方基督教借用中国原有语词,把其所信奉之神称作上帝。其实啊,上帝不过是人造出来的神。人们能把狮子、老虎、大象捉起来关进笼子,世上如果真有上帝的话,同样也会被人们捉起来关进笼子的。狮子老虎大象,哪一个不比人凶猛强悍十倍、百倍?它们为什么斗不过人?因为它们只知用力。人呢,不但用力,还会用智。力能胜则用力,力不能胜则用棍棒,棍棒不能胜则用刀斧,刀斧不能胜则用弓箭,弓箭不能胜则用枪炮,再辅之以阴谋、诡计、圈套、陷阱,世界上哪还有人类的对手?正是因为没有了对手,人们才臆造了一个比自己更强大,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的上帝,让上帝来统领万事万物。他们把上帝供奉在神坛,高高在上,自己却在下面干着鱼肉人民杀人越货抢劫掠夺卑鄙龌龊的勾当。比如美国,今天打这个,明天“制裁”那个,还把别国(如巴拿马)的总统捉到他们国家去“审判”……这不是欺侮人么?上帝怎么就不惩罚他?
“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指东打西虚虚实实,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样甚至南辕北辙。这就是会用阴谋诡计招术和策略,集聪明、智慧、机敏和狡猾于一体,来对付对手。
“计谋,就好比无形的刀子,深深隐藏在人的脑子里,要使用时,便会闪亮亮地露出刀尖。世界上所有的计谋都是人为人准备并实施的。人生就是战斗,战斗必有计谋。我们每个人都站在战斗行列,一疏忽便会被人挤倒,成为失败者。如果没有法律和制度来抑制人的欲望,惩罚人的恶行,那么,国家就永无宁日……”
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那女人却闭着眼,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鼻腔里齁齁有声。——我明白,这道理于她太深奥了,而且离她很遥远,给她讲这些,纯粹是白费口舌,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