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顺伟
小时候,要是爸妈说带我进城,每次我都高兴得睡不着觉,翌日清晨早早地就起来了,比平时勤快许多,把最喜欢的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像过节一样。坐在公共汽车上,眼睛忙个不停,望着窗外,稻田在远处延伸,和目光交汇在天边,我期待着那尊高高的烟囱。一路颠簸,好多人都昏沉沉睡去,我却始终精神儿十足,因为城市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正是我梦中的天堂。
上班后,在城区生活近十年,却发现我对城市的概念渐渐模糊起来。车水马龙,笔直的公路,盘旋的立交桥,七彩霓虹,高档的休闲娱乐场所,就这些吗,这都是我目之能及,跟我幼时的感觉和印象又有什么分别呢?可我的内心何曾领悟到什么?能够在我的思想上留下深刻印记的有什么呢?我四顾茫然。
从外观上看,所谓城市,都大同小异。到北京做客,我想象不出,紫禁城、颐和园,哪怕八达岭长城,对于忙忙碌碌的北京人还有什么意义。除了那些在里面正工作着的人群,能借着它们的魅力为自己挣得一份不菲的薪水,却同时对它们的魅力熟视无睹。在北京工作的友人这样告诉我:“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地方”,我知道这是她刚开始的感受,激动的也只是快节奏,并非那千年积淀下来的厚重的文化底蕴。时间可以证明,等她习惯了这里所有的一切,一切的存在又是多么的无足轻重,不足挂齿啊。风景也罢,文化也罢,历史也罢,笼而统之,都已成为他们的摇钱树、点钞机,沦为工具罢了。甚至在美滋滋地数钞票时,从未想过感谢谁,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没觉得半点的恩宠,大家都在这大锅里一勺一勺不停地舀着,于是也没工夫想这些“无聊”的东西。游客为这里的精神而来,他们却为着这里的物质活着,不同的际遇 似乎决定了我们彼此间的不同选择,所以说,谁也没有错。
我想,对于城市,或许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所以,从北京走出来,作为观光的游客,我又来到了湖北泗溪。那真是一个人间仙境,方圆20平方公里的区域内,山峦叠翠,碧波荡漾,天地造化,自然灵气,原始而古朴,体验了一份回归自然的心情,感受一份悠然农家的惬意。6月是荷花开放的季节,农家的村庄很美,不远处有袅袅炊烟,低矮的房舍,有成群的牛羊,有牧童的短歌,大人高声喊孩子们回来吃饭,几个男孩儿光着小屁股从荷塘里爬上岸,夜幕渐渐地降临在小村庄,远处的天空深蓝似海,悦耳的叫声从路边柏杨树上的鸟窝传来……好一幅人间胜景,沉浸其中,让人流连忘返。农家人生活是比较艰辛的,多半住在半山腰,我不知道他们的房子是如何建起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的饮水是如何解决的,想必衣食住行平添许多困难。艰难的农家人为了到城里买食盐等日用品,步行好远的山路,身上还背着重重的背篓,希望能用些不值钱的山货换点东西回来。农家人外表淳朴、心地善良,再苦再累,勤劳的农家人的灵魂就在这山里,就在这村庄里,熠熠生辉!
在城里混久了,曾经面对着城里人的感受都已经渐渐淡忘,如今我也成为城里的一分子了。好像,他们肤色都很白吧?穿得很漂亮、很时尚?他们很有钱?他们说话很摆谱儿?他们嫌乡下人脏、俗、土、素质低?他们是官儿?是富商?企业家?作为游客的他们,悠悠然,好像对农村的一切都兴趣盎然。他们夸张地大口喘着,近乎做作,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四下的美景,碰到老乡就主动打招呼,在城里却从来没有这种热情,他们即使住在隔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城里人在乡下时有种“谦虚”,有种对农村的“向往”,深刻地写在脸上。可那谦虚,那向往只不过是优越感的另一种表达方式罢了,更暧昧一些。他们以为乡下人对城市有更强烈的渴望,他们确实想对了,所以自我的谦虚应该是对乡下人是一种安慰吧,确实产生了这种功效,但还是表达了一种优越,安慰只是副产品而已。其实,看得清楚的很,我们城里人是上帝的选民,我们不过是以其“昏昏”,使之昭昭罢了。我们说农村好,恨不得换过来过日子,只是说说而已,要是动真格儿的,求你先把我送到医院检查检查,看看哪根儿神经搭错线了,赶紧修好,再做理论。所以,城里人喜欢在乡下人面前作秀。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乡下的亲戚到城里做客,依然拎着咸鱼、老母鸡,心里虚呀,人家城里“过节不收礼的,收礼只收脑白金”;开学了,邻家的大妈提着一篮子鸡蛋,大叔挑一担大米,给儿子交学费……隔壁的嫂嫂到城里更是缩手缩脚的,人家的卫生间都不好意思用,干干净净的,里面都是花里胡哨的现代化玩意儿,咱不会用,生怕搞出什么响动,影响多不好。因为不懂普通话,自己的乡下土话又不能让城里人理解,倒显得大不自在起来。
安居乡下,也是一种生活方式,遗憾的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轻易,我们似乎都不会择而从之。若是天然地降临在我的身上,我会把他当成一种健康的方式认真对待,全身心地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里,体会一份“天人合一”的终极快乐,与老子先生超时空接触,提升自己的人格,怕都要成仙成佛了。城市,作为幼时美丽的梦……始终保留着,我不要贸然再叩击他的大门,一旦开启,被其吞食,纵然逃出虎口,势必只剩下一脸菜色。我们也难免会合不上节拍,却重复着过去种种“丑事”。况且,城市以金钱为基础,围绕着金钱,人们创造和引申了太多的欺骗,太多的虚伪、虚假,名誉、地位、利益,一切都是虚的。城市恰似一个有着魔鬼般思想的罪恶女巫,会用恶毒的符咒把你控制,变得面目可憎,灵魂尽失!你拣拾几个铜板,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农家人靠天靠地吃饭,来不得半点虚假,连乡下的路,都是人们脚踏实地走得多了,自然成路;走在城市的柏油马路上,你知道的,那是金钱铺就,无形的力量作用下,你有着如履薄冰的紧迫感。
我想,待我步入晚年,殷红的夕阳会在乡村出现,就在羊肠小路的尽头,我将与赤脚的农夫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