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成
夏日的傍晚,阵雨过后,风清气朗,薄薄凉意袭来。吃罢晚饭,决意要到学校附近的田间地头走走,我一个人信步踱着,且行且思。路上行人稀稀疏疏,有些寂静,偶尔有汽车从身旁疾驰而过。行至田埂时,突然从远处传来阵阵的蛙鸣声,继而群蛙和之,我马上被这久违的蛙声惊呆了。我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驻足聆听。远处的水田里,蛙声此起彼伏,“呱呱、呱呱呱”,清清的,脆脆的,那蛙声时而激昂,时而缓冲;时而是鼎沸的合唱,时而是清晰的领唱。它是那么的动听,那么的悦耳。听着这蛙声,简直就像欣赏拨人心弦的交响乐。我陶醉了,因为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么美妙的蛙鸣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到夏夜晚饭后,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围在村口那棵老酸梅树下纳凉。小孩子们光着脚疯跑、欢叫、捉迷藏、玩打仗。累了困了,便围着长满胡子的会讲故事的老者,听老人家讲帝王将相、英雄好汉和狼呀鬼呀的故事。轻风从高低错落的房舍吹过,一浪一浪的蛙声涌起,像是从村东砖窑的水坑里响起,又像是从村西田田的荷塘上传来,时远时近,或浑厚洪亮或稚嫩清亮,或一唱三叠、十面埋伏别有韵味。蛙鸣阵阵,庄稼拔节,孩童欢愉,淳朴的乡村沉醉在美好的时光里。待到临近午夜,人们身子凉透了,孩子们故事也听足了,玩耍玩够了,然后头枕蛙声背靠老树酣然入睡。
每每念及那些曾经的旧日时光,常让我魂牵梦萦,欲罢不能。我家住在农村,那里的一坡一园,一田一塘,一树一果,都长满了故事。对于似曾相识的蛙声,我总怀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愫,如同母亲般的催眠曲,和蔼亲切,幽怨缠绵。“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外蛙。”便是青蛙开始尽情歌唱的季节。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总浮现这样的一幅画面:七八个星天外的夏夜,奶奶总会拿把小竹椅一个人坐在屋前的空地上,月光轻轻的洒在她写满沧桑的脸颊上,是那样的娴静、慈祥。老屋后面的水塘里不时传来阵阵的蛙声,还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奶奶手上的竹扇轻轻地摇着摇着,手渐渐的就低了,然后就着蛙声酣然入眠。
记得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我栖居在一间乡镇中学的旧平房里。房子的后面就是菜地、稻田。每逢四五月间,夜阑人静时,总能听到那一片片悦耳的熟悉的蛙声。它曾陪伴我渡过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峥嵘岁月,许多忐忑不安的不眠之夜。梦醒时分,这夏夜里的蛙声,无疑是给了我一剂心灵的良药。听着、听着,我便不再那么焦虑和自责了,心情也日渐朗照起来。
这不由使我想起南宋著名词人辛弃疾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词句来,悦耳的蛙鸣,如同大自然永远弹奏不完的美妙音乐,是一首恬静而又和谐的田园牧歌。我已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这种宁静而又亲切的乡村音乐了,那渐行渐远的蛙声,已悄然蝶化成一种乡愁,深深扎根于我生命的年轮里。
今夜无眠,只为蛙声。那清脆嘹亮,此起彼伏的蛙声,我将凝神而视,侧耳倾听。因为最浓最艳的蛙鸣,是一首乡村中最明亮最动听的歌谣,如同故乡的炊烟连绵不断,久久萦绕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头。(据《海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