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询
记得上小学时，学校发了一本勤工俭学小册子，内容是各种小食品的做法。那时辍学的孩子比比皆是，我想这有可能是教育部为了让那些准备离校的孩子将来有一份谋生的差事而做的准备。我当时好好地研究了冰糖葫芦的做法，想着将来有一天推着独轮车卖冰糖葫芦走四方的情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舒畅。可是，当七月暑假来临，我到余集镇的姥姥家消暑的时候，见到了很多骑着凤凰自行车游走在各村各户卖冰糖葫芦和冰棒的同龄小孩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最伟大的梦想被别人提早十几年实现了，心里的舒畅变成了无尽的沮丧。
如凯撒大帝般耀眼的七月对孩子永远是宽容的，似乎每一个小孩都不会在意太阳当头照的炽热。姥姥家离街上很远，四合院的结构，门前有一个很大的池塘，一棵棵高大的柳树将浓荫撒在门前，那种凉快的感觉仿佛让人置身于避暑山庄，如皇帝般洒脱。中午的时候，姥姥就会一手拿着细细的竹条喝令我们一帮小孩躺在“竹薄”（就是一种将用绳子把细竹编起来的简易卧具）上，一手拿着旧蒲扇用心地给我们扇风。也许是竹薄太硌背，又或者是树上的知了太吵。柳树阴下假装乘凉的邻家孩子不时地给我们传递着暗号，这让我们心急如焚，可是我们却只能假装睡着。等姥姥困得受不了的时候，我们马上蹦到地上来，顾不上穿拖鞋就飞奔去跟邻家孩子一起去买冰棒、冰糖葫芦。
那帮卖糖葫芦的小孩大多是成群结队的，一旦从村头驰过，等回到村口就得很长时间。我们等得不耐烦，就偷偷潜回去把上午准备好的钓竿、鱼饵拿出来，在池塘边的树荫下一边钓着鱼，一边看着路口的身影，心儿就像鱼漂一样，时而平静，时而剧烈地起伏。当鱼漂一沉，猛地一扯鱼竿，就见一尾鲫鱼拍着尾巴被拉出了水面。这时，看见村口的自行车队浩浩荡荡地过来，车铃铛嘈杂地响着，还有那稚嫩的嗓音尖叫着：“冰棒，雪糕，冰糖葫芦嘞……”最后一个音节拉得很长很长，似乎要制造一种悠远的意境。
我和表弟们赶紧收拾好东西，一边跑过去，一边从兜里使劲地想翻出那皱巴巴的零钱，不足的部分就用钓到的鱼或者蜻蜓或者蝉来补足。交易完毕，辛辛苦苦从大人那里讨来的钱和烈日下捕捉的猎物就变成右手的冰棒和左手的冰糖葫芦。儿时的幸福总是很简单，不需要很多的思考，片刻就可以凝成永恒。很快，甜蜜战胜了失落，先把冰棍添完，再细品糖葫芦，记得那些源自坊间灶台的糖葫芦总是酸不溜秋的味道。吃完后，约莫姥姥快要醒了，我们就去掉拖鞋，蹑手蹑脚地回去，心满意足地枕着蝉声的仄仄平平睡着了。
岁月在不知不觉中跳过了漫长的一段。多年后，当七月到来，在淮滨高中教书的我会到学校门前的摊贩那里偷偷地买几串冰糖葫芦吃，是为回味一下当年渴望当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村郎的梦想，还是回味这七月中早已远去的清凉，不管那么多，只要手中的糖葫芦不要粘牙就能品出久违的幸福。
有一次，我买糖葫芦的场景被学生碰到了，学生笑着跟我打过招呼之后就绝尘而去。很快，语文老师爱吃糖葫芦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速流传，成为坊间的笑谈。那个七月的一个晚上，我去办公室改作业，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用作业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串糖葫芦，五颗山楂裹着褐色的糖衣透着诱人的味道。糖葫芦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祝老师的暑假像糖葫芦一般的甜蜜，署名是一张笑脸。我拿着糖葫芦，嗅着它香甜的味道，打开窗户，正见天空中闪烁的星星正像孩子的眼般调皮地看着我，万籁的星空，处处是美妙的韵。
那个七月的夜，像冰糖葫芦一样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