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靖

时光丢下秋,头也不回地直达寒冷的冬,那些残枝败叶经过一场又一场的沐浴已经筋疲力尽,一点也不留恋人间的繁华。泪也干了,单薄的衣衫被一阵阵风撕碎,留下那些铮铮铁骨怒刺着空虚,仿佛行走的云不再委婉,把心拧成一块块冰砸向广袤的大地。一声声哀怨,到处都是洁白的雪,像石膏粉一样涂抹着,把黑的刷成白的。

我的心也在冰点之下。我知道没有燃烧的火焰整个冬季都很冷。但是,我还是向那些匍匐的小草没有怨言地诉说——在那等待吧,也许明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那些冰会融化,挺过冬季就是你的季节了。你羡慕地看着,麦苗、山上的松还有那有气节的竹在抗争;实际上有一种花好像很喜欢寒冷,把自己的生命幻化成一朵朵红和黄,在雪白的世界里故意点缀。

还是读点书吧!到此时我才知道书的用处。偷偷地抚摸,也许别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可我还是衣衫褴褛,那些开着暖气穿着华服的人斜眼瞅我,以为我不合时宜地在那装傻充愣,我知道他们的心像水仙花茎一样空洞。我只能撇开现实,走进历史。那是一本描写红四方面军在大别山斗争的书,很厚,但大别山装进去的却只有几页——那几页都是冬。

一九三一年的冬仿佛来得很早。刚从上海来到大别山的“钦差大臣”是一个白胖的书生,他在这个冬急剧升温,好像是天生的,对于冬季他热得坐不住,他要攻打武汉取得湖北全省的胜利乃至威逼南京解放全中国。我不知道此公的真实意图,但是我知道痴人说梦,还有一枕黄粱。在耀眼的白雪映照下人最容易眩晕,也容易进入幻境。以许继慎为军长的红四方面军好像不了解此公的脾气,唱起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老调,面对现实,稳扎稳打,逐步推进,并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此时军统特务耍起了手腕,就是那个曹操打败马超用的离间计击败了此公,他下令逮捕曾中生、许继慎、邝继勋还有商南起义的元勋周维炯……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即使没有那封离间的书信也能听得到磨刀霍霍的声音。呜咽的白雀园昼夜哭泣,流淌的白鹭河寒冷结冰,那些血染的飘带,岁月已经为之漂白;那些游走的灵魂,还在夜空中寻觅安息的窝巢。

历史已经证明,张国焘是个小人,他就像冬季,头也不回地把红四方面军带向远方。也是在白雪皑皑的季节,那些从大别山走出去的寒梅,一朵朵在万里征程中凋谢。一路冤魂,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冬季到来了,我捧读这本厚厚的书,全身紧缩,毛骨悚然,有时像手捏了一把心脏一样疼痛。听说那些将军的后代重走祖辈的路。他们在回忆,翻过雪山、走过草地,还有那些寸草不生的沙漠和那把西路军引向失败的罪人。他们老了,有些手拄着拐棍,戴着眼镜,茫然地看,翻开历史的书页在寻找。他们找不到了,因为冬天太多,每个冬天都会把那些枝叶残酷地撕掉……也许这些凝聚着鲜血的心灵像他们的脚步一样蹒跚,蹒跚着希望,希望在一茬茬春天里吐出馨香。

雪,纷纷飘落,一点声音也没有,无情的风有滋有味地吹,呜呜地叫。人们还在研究,还在争论,历史就是这样,就像每年都有冬天,有时只不过雪落得多些,有时风更加刺骨,有时冬季更加漫长,但是每年都有冬,每年的冬都想把真相覆盖,可是一到春天,那些雪都会跑得无影无踪,只不过当时的人都很困惑,经过时光的封存,谁个还能知道历史的真。但历史就像一盏灯,时刻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