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正在讲唐诗,有学生问,这首诗好在哪儿呢?教授答:好在你说不出来。当时很不以为然。其后十有余年,同事将她写好的一篇文章让我过目,我说很好,发吧。也问好在哪儿呢?我说好在不知不觉就看完了,于是将上面教授评价唐诗的话转述给她。

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诗,不知道的人少,直白得近似顺口溜,好评声一直延续到今。《诗经》的首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写一个男子对女子的追求,追不到时夜不能寐;追到了就叫人奏起音乐来庆贺。翻成白话文,那是不值一提。为此,后人在疑惑着,在牵强附会地讲解着,就是不敢否定它的价值,因为确切无疑,《诗经》是孔夫子编订的。说它们好,好在哪儿呢?

有人戏谑地说,好文章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吃了还想吃,意犹未尽,抑或回味无穷;相反的情形是刚看就觉得长,像懒婆娘的裹脚布。不过有些事情不好说,古人云:“人各有好尚,兰茝昌待切荪蕙之芳,众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有见文章长即叹其为美者;有炒剩饭上瘾,且炒出金子者;更有吃别人嚼过的馍甘之如饴者。有这样一句歌词:“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同样的一件事情,由于作者能力、感觉、观点、习惯等的不同,形成的文字便会千差万别,中国的学生大都是从同题作文中成长出来的,只要不照抄,可有几篇雷同的?即便是历史事件,毫不相干的后人,写来也是别有洞天。“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十多年前,我脱口而出的这句背诵,立马雷倒一个高中语文教师。他教课多年也没记住,没啥感觉。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是写当时发生的一桩学生惨案。同时代的朱自清等都写过类似的文章来悼念,但影响没有一个比得上鲁迅的。同一部《中国通史》,看范文澜编的部分,和看其他人编的部分,那感觉就有了异样。

“草昧英雄起,讴歌历数归。风尘三尺剑, 社稷一戎衣。”某年月日,我抄下这首诗,对一个同事说,你看我写的这首诗如何?其看后说,你写的是屁。我笑着说,这“屁”我还放不出来,是杜甫先生的。

有人说,看小说是快乐的事,我信。初中时,正上课,老师走到了身边,我还沉浸在小说的情节里。又说,写小说是痛苦的事,也的确,比如曹雪芹披阅十载,满腔辛酸地写下了到目前尚未被人超越的《红楼梦》。

《滕王阁序》是千古名篇,时人后人都对此首肯,就连王勃本人也不例外。“例外”的是作者死后还在自赏着其中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某笔记小说记载,王勃死后,其魂魄在岸边流连忘返,口中不停地吟诵这两句。一赶考举子路过,闻此即大声斥责道:落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岂不更好。从此再无声息,该是其灵魂也被折服了吧。

央视10频道的读书栏目说,好书不厌百回读。那是过去,当今,只要文章不是谁写谁看、写谁谁看,尚有不相关的人在看,也就算好文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