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来到罗山东大街菜市场,我跟着那位头戴一顶旧草帽的乞讨者,他上身穿一件白褂,蜡黄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脖子上挂着一个青色的油腻腻的布搭子。他嚷着小曲来到了一个肉架旁,开口道:“开开恩吧,我半个月没尝油星子了。”

那黑脸屠夫用油手朝他脸上摸一把,伸刀朝猪肝割了一小块,朝他手心上一塞:“去,去,去!”

“再把点肥的吧?”他乞求着。

那黑脸屠夫挥刀又割了一截只有二寸长的猪尾巴,朝他手心打去。他拿着望了望,笑笑走了。

他来到一位中年妇女的洋葱篮子旁蹲了下来,说:“把个洋葱吃。”他望着她的眼神。

“你个瞎鬼又来咧,我还没发市,去。”那干瘦的妇女朝他那黑黑的肩膀推了一把,他身子一歪,用一只手支住了地,笑着说:“把个咧。”

那妇女越推,他越笑,声音越高。然后他伸手拿了一个洋葱,笑嘻嘻地揣进了他的布袋里。

我站在一旁,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把点肉吃。”他又来到一家肉架前,两眼望着那半扇猪肉说:“把点吧。”

“去去去,闲人。”那矮胖的屠夫不耐烦地冲着他斥道。

他脖子一扭,冲那屠夫来了一句“没见过,给我还不要咧!”

“把个萝卜吃。”他在萝卜篮子前弯下了身子,手伸得老长:“把个咧!”

“你刚才才要过,还要吗?”那年轻妇女说。

“我哪有咧,我要稀得很。”他接过那年轻妇女递过的一个小萝卜,在眼上瞅了瞅,忽然往她篮子里一扔,道:“把个大的,这小的跟手指头样。”他接过一个大的萝卜,用他眼睛瞅了瞅,他的那双眼睛布满了眼屎,好像几天没有洗脸似的。

“把个黄瓜吃。”他说着弯下身来,把手伸向竹篮子里的黄瓜,不停地颤抖着。

“去!把个鬼你说,现在是啥季节,割麦季节,你咋不到麦地里去拾麦。要在淡季,我给你!俏麦季,我一个也不给你!”那位头戴草帽的胖女人说。

“不给我?”他把眼睛往上愣了愣,说:“你望我能拾麦吗?把个小的,唉!把个小的。”他说着用手指碰了碰篮子里的黄瓜,抬高嗓门唱了起来:“说你尖,你就尖,这一点咋忍心往外掂,叫你添,你就添,你辈辈都出文武官!”

他离开了,朝另一条街走去,边走边唱道:“你别气,你别恼,凉水烧开能解渴。世上哪有说不好,油灯灭了能点着,多少给点就算了!”、“太阳一出明晃晃,张飞卖肉在街上,他硬货也硬,一天能杀五头猪,赚得白银满车流!”、“紧八步,慢八步,财神来到杂货铺,生意好,生意兴,请大姐给个三二分!”

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听着他边走边唱。他一直进了政府的家属院。

“你要饭咋要到县长家里了。”一位干部对他说。

“我就是找县长要,给少了还不中咧,我是跑青路的,一年就是一趟。”

“那能给多少?”那干部问。

“给多少,至少得一升,要不我就住这不走咧!”这时县长出来了,他走上前跟他说:“我找你说件事,县供销社占了我的宅基,我听说上边有了政策?”

“你咋知道有政策?”县长问。

“我听说有,要不解决,我要刨供销社的墙根!”他朝县长讲。

县长笑着对他说:“你有什么要求,你就去找他。”他转身望了望我,摇摇头说:“我不找他,我就找你县长,他解决不了我的问题,他一直跟在我身后,他能解决我的问题?”他怀疑地望着我,不相信他的眼睛。

我向他安慰道:“请你把具体情况写下来给我,我会帮你解决。”

“你是谁?”他瞪大眼睛望着我。

“他是常务县长,专门负责这事的。”县长对他讲,他才迟迟疑疑地走了,走后抛下这样一句话:“他解决不了,我还来找你,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