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群河,飞挂的流着,奔腾着。曲曲十多里间,就有公母二潭、黑白二潭、响陡二潭等九道大小的龙潭瀑布,称它瀑群河,真月名不虚传。就是这逗弄人的山河,常常是湍急的势头,若山洪暴发,咆哮的河水如脱缰的野马群,飞溅的浪涛象怒云翻卷,浩浩的大洪冲击着“王母石”下的排排洗石。然而,它却没有骚扰过“河荫”。

山水,人称“翘尾巴河”,洪峰一过,王母石下那蓬偌大的河荫,像一蓬悬空的葡萄架,来此洗洗涮涮的人群,来了去了,去了来了,一天到晚,川流不息。暑夏间,这里河荫遮日,河水淙淙,阵风飒飒,凉爽宜人。夜间,田野里的稻禾、远处的荷莲,随风送来那含香渗甜的清爽空气,充满着前来洗浴的妇女们的肺叶,她们仿佛飘飘欲仙了。

下有河水,上有河荫。一棵偏生的蘑菇大柳,由西向东,枝叶茂密得像绿漆布棚,棚上团团缠绕着杏黄色的金丝藤儿,虚虚实实,黄中显绿,绿绿黄黄。所有观赏的人儿,恰似钻入了这个盛夏的迷宫。

在这个河荫上面,大约二十几米处,是一个巨大的高峰石突兀,乡人都称它为“王母石”,说是王母娘娘下天堂时,曾伫立在这尊石头上良久,当她探听到民间虚实之后,就从这里驾上云头返回瑶池。此石上面平坦光洁,可供人们在上面摊晒五谷、蔬菜、药材及娱乐。王母石卜有一段石林,其形各异,隙间流水,浪花四溅,犹如散珠碎玉。紧与王母石半边相连的下方有一片石板,出现了一槽十几米见方的凹陷石塘,清澈透明,是一个天生的硬底浴池。每年盛夏间,这里白天浴男,夜间浴女,习以成规,不愧是一个山乡绝妙的浴池。白天,洗净了多少劳累的汗污,夜里,冲掉了多少疲于奔命的忧伤,它为人们增添了多少轻松、舒适。

河荫的东面,是一片草坪,草坪上间隔不远是一桩桩平胸齐腰的水拉树,郁郁青叶,小花碎碎。姑娘、媳妇们将洗漂的花色床单、被面和蚊帐撑晒在上面,过往行人目睹此景,宛如扫视一个奇妙的露天餐厅,桩上铺摆着的“桌布”五光十色。孩子们三五成群在水拉树下钻进爬出,“捉迷藏”、“猫钻十二笼”,嘻嘻哈哈地像一枚枚滚动的“活宝”。遇有大风卷起晒衣时,她们仰脸寻视着飞在空中的一簇簇“风筝”,更是拍着屁股蹦上了天。每当看到这群孩子脸上的笑容时,在河荫下洗涤的母亲们便充满着喜悦的心情。

今年夏天,我带着不足半岁的多多,到家乡避暑,俗言“六月热,娘家接。”在此度夏真像投身于神仙过的地方,每天也像那几年初恋的时光,几乎把一半的时间花在这个令人留连的河荫下。一天中午,天气奇热,日头把大地烤得发焦,树上有一种闹天“响蛉”,扯着脖子“吱——吱——”叫着,像正在放大气的龙头,能把人吹得脚木手麻,头晕脑涨,炙热得大人小孩像闷人蒸笼里。我也只好傻傻地和前院二嫂们一起匆匆向河荫下窜,只有那里才是这十里天地再好不过的避暑胜地。不料我脚步迟慢,洗石早被“前站马”占满了,真是先到者为君。又加上今年豫南是几十年来未有过的大旱,上下前后几个湾上的塘底朝天,小河枯竭得变成了大路,连母校的女教师们也都挤来了,这里一时间像是在召开妇女大会。

我一到河荫下,正在一个最优势的洗石上的周大妈,手按着刚才洗理的头发,老远就听见她打招呼:“慧芹,快来我这个洗石上洗!”周大妈是个既通情达理又热心快肠的人,她接着说,“这个芹女,三天不见我就牵肠挂肚。你当女娃的时候,每逢我们大人一下河,总是见眼行事地把洗石让给我们,今天我也要让客三千里,这才是人之常情。”

周大妈让给了最好的洗石,她还没有半点回家的意思。往常这里就是大家半洗半玩的好地方,什么牛吃庄稼、马吃豆呀,什么毛狗咬了河东的鸡哟,什么谁的男人被拴到床腿上了哟,等等,多少年来就是这样传递着信息。家乡的一切就是这样可爱,山清水秀人有情。

这天晚上,我把多多送入梦乡之后,又来到河荫下。然而,今夜却不美,月光是暗淡的,吹来的凉风也不凉,静静的流水也不静,我心意茫然。回家的路上,我的心像掉了一半,于是想,河荫是因为乡亲和乡情才这样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