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雨轩

在文学作品变成商品的市场逻辑中,存在着一个颠倒的经济规律。那就是说,越是艺术性高的作品,就越是难以“挣钱”。诗歌的边缘化就是如此。

文科生最“有出息”的职业之一就是在报社当记者。何正权无疑是这个“幸运者”。但是他并不满足于写新闻报道。他感到,新闻报道提供的是一套集体话语、粗线条的勾勒,而诗是书写内心情感,是对内心经验的梳理与展示,在孤独与安静中,滤掉的芜杂的信息,而留下与个体生命相关的东西,细细研磨、品味,重塑个人情感,增加对外界的敏感。对这个新闻工作者来说,除了制造一点戏剧、噱头之外,他还想拥有一片宁静的天空,让他像个老牛一样静静地反刍。因为,新闻工作中更多的事情真相也许就在这粗线条的勾勒中抹掉了,就像冰山只露出一点点尖角,更多的事实被匆匆的看客忽略过了。然而,敏感的诗人在目睹了众多的事件之后,内心的触动而引发的情感之潮并不是叙述一下事件的经过就可以平息的,他看得更透彻,思维的触角伸得更远。

写诗的人是诚实的,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和个人的经验、情感,并在诗歌中得以重现。写诗对于商业社会又是无用的,它增强的是个人内心的敏感。而这在今天的商业社会中已经被大众快餐抛弃掉了。所以,诗人的骄傲触碰到物质主义的坚硬壁垒,就不由不变成苦笑与自嘲。李白式的张扬激昂内敛为内心坚守的一丝矜持。诗人的飞翔便伴随着疼痛与难堪,无家可归的凄凉,信仰沦落的悲怆。

这情感不甘心被深埋,它终于戴上诗歌韵律的镣铐,迎风起舞。韵律这个“面具”帮助他发出内心深处的声音。于是,他的诗,便清新、明亮,节奏感强,读来犹如呼吸般亲切,令人喜悦。

“有多少种欲望,就有多少种烦恼;有多少把锁,就有多少把钥匙。”他发现,欲望使大地葱茏,却也带来无穷的烦恼。而面对世俗世界的束缚,他坚信会找到通向本真之地的途径。他要拨开覆盖大地的伪饰,向大地的归隐,那是安泰重获力量和快乐的源泉。他要张开内在的眼睛,发现并捕捉内心的幻象,体味内心的喜悦与纯真。破戒,原是一个佛教用语。而诗人的“破戒”,犹如破茧成蝶,让心灵的翅膀,在无限的宇宙时空里无羁地翱翔。

他说,面对现实,不想再做哑巴。这是每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都勇敢担负的重担,承担苦难。正因如此,他选择了沉重,并愿意让这沉痛压在心上增加诗的重量。

今夜我磨掉意志和尊严

褪掉思想的裤子

面对时代的赤裸

我脱不脱衣服

都已经无耻

这个时代的强悍令软弱的我们不得不与之共谋。可是内心的声音还是在深夜里冲破喉咙,撕破了温情面纱,沉痛而愤懑。读着这样的诗句,忽然就明白了他的起点。诗人是社会最敏感的细胞,残酷的人生真相、时代的情绪,压迫着心灵并为之歌哭、为之苦痛。在尘世的污垢里,只求身如莲花般洁净。而救赎之路又在何方?一连串的追问犹如扣响内心之门的拳头,透露了诗人内心的焦虑:世俗世界的精神价值体系失衡造成的大混乱,也引起了诗人内心的涟漪。

在信仰缺失的年代,众人只会寻找一些嘈杂浮躁的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虚。而他,执意建构一个水性的梦幻世界,对抗现实的坚硬与粗粝;勾勒出一个倘恍迷离的梦呓般迤逦的世界。用来抚慰内心所受的创伤。采撷梦幻王国的轻盈,用乡土、爱情、禅思等为自己营造了一个躲避现实的“乌托邦”;用花朵、泪水、木鱼、黄土组成的自然之境,用云、梦境的轻盈托起负荷沉重的灵魂。

因为毕竟有丑恶占据不了的地方在。掀翻压在心口的沉重,如一双安抚伤痛的清凉小手。比如化解千古愁的禅思、比如神秘美丽的爱情云霓、比如信阳水乡的清新朴素……他歌唱那逝去的青春、永恒的爱情,那稻田里的梦想,清新,自然。当那一帧帧美景点亮我们的双眼时,不禁要惊叹,诗人对美的敏感捕捉。

犹如一只彩蝶翩翩飞舞在水乡,绚烂而芬芳。绮丽的想象也为诗人插上翅膀。他自由地翱翔在神奇的天际,远古,在静观万物中,内心静如清水,千年的梦幻,都一一闪现,澄澈无比。

抟土捏制水罐的女子

在黄土上刻出鱼

刻出月亮太阳

刻出日子

刚刚散发出的芳香

传达我想说给祖先和神的

每一句话

寻找生活的诗意,则诗意无处不在。在龟甲与兽皮上,在原始的场景与情欲中,有粗犷却柔情,野性而美丽的爱情。那个混沌而有神灵的世界,传奇、骑士、与自然相融的女人、真淳的爱情、古老部落的风情,勾勒出一幅幅斑斓而又清新的画面,与内心明亮的喜悦、与饱满的爱情、与鼓胀的梦想翅膀、与神秘世界的紫色幽暗紧密相连。

用深情的呼唤,定格那些容易散失的美的痕迹,那些转瞬即逝、不为人知的美的颜色、味道,那些轻柔的弱小的,飘游如浮云一般的东西。那些储存在人类集体无意识记忆中,时常鼓动起我们飞翔的冲动却不为我们所知的记忆,那是每一个婴儿与生俱来却又逐渐抛却的东西,诗人用他的慧眼将其点亮,让我们顿时忆起,生命幽深处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