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老家有个漂亮的表妹,十几岁的时候,便憧憬着大山之外的风景。那时的她,山在眼中不绿,水在眼中不蓝,就连林中的鸟鸣,她听见了也烦燥地捡起石头就砸!她不止一次地对家人说她向往大山那边的世界,她不止一次地极尽所有的赞美,描绘大山外的风景。
她终于走了。她嫁到了大山之外的城市,嫁到了她企盼已久的风景里。
很多年后,她回来了。已是中年的她在她逃去的大山里遇到了很多陌生的、兴致勃勃的旅人。她问,你们在看什么?游人回答:我们在看风景啊!她吃了一惊:这是我终于挣脱了的穷山恶水,哪里有什么风景?她努力地用当年顾盼山外世界的那双眼睛和旅人们一起去看他们津津乐道的风景。但山还是那些山,水还是那些水;山在她的眼中还是不绿,水在她的眼中还是不蓝,林中的鸟鸣依然像城市的大街那般嘈杂。她始终也没有发现旅人连连赞叹的“鸟啾枫林,舟横浅滩,柴扉闲犬,暮霭炊烟”的“大俗大雅”。
那年回老家正遇上这位妹妹,表妹换上了在家时的布衣,我们徜徉在家乡的山路上,相互倾诉着二十几年的相思之苦,这时一群兴趣盎然的游人端起了相机“咔嚓、咔嚓”对准漂亮的表妹一阵猛拍,表妹说了一句有生以来最精彩的话:
“呵呵!我自己也成了大山中的一道风景了!”
听了这话,我把表妹二十多年的顾虑讲给了这群人中的一位老者听——我看出他是位儒雅饱学的尊者。
老者听完我说的话,哈哈畅笑了一阵问表妹:“当你一个人行走在沙漠时,你能看到绿树、看到风景吗?”
表妹愣了半天,说:“我看不见。沙漠里哪有树、哪有风景呀?”
老者又说:“哈哈,怎么会没有呢?有!你自己不就是一棵树,一道风景吗?人间处处皆风景啊!最美的风景不就在眼睛里……”
老者和旅人们走了。表妹呆在了那里,冥想了半天,终于大彻大悟了,她对我说:
“年轻时,我向往山外的风景。终于走出了大山,我又觉得城市的喧嚣烦燥得让人发狂!返回家里寻找那份清静,却发现山水依旧,变化的只是寻找风景的人那沧桑疲惫的面容。我苦苦追寻了二十多年的风景,原来就躲在家门口的怀抱里啊!可是,我以前为什么不知道呢?”
是啊!她以前为什么不知道呢?等我真正悟透那位老者的话,已经又是过了好多年后的今天了:
——最美丽的风景的确不在我们的眼睛里,她应该充盈在我们的心里——总在生命旅程中铺排花事的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