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朝

生日,对于现在的少年儿童来说,礼物有必不可少的蛋糕、衣服、玩具哪,还有围坐在一桌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前亲人的祝福和笑脸。

对于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儿时的生日礼物有一碗长寿面,加个鸡蛋就非常不错了。除了这让大小差不多的兄弟在旁边眼睛睁得溜圆、口水直往肚里咽的一碗面以外,再无奢侈的礼物了。纵然一碗长寿面加一个鸡蛋有时也被健忘的母亲遗忘,有时也因她的生病住院而耽搁了。事后,就是自己记起来了,由于困顿不堪的家境,也不好张口再补。

其实,小时候我也获得过生日礼物,就是由剃光头改为留发修分发头。说起来话长,在我们农村,米面加工、割肉掇豆腐、木匠箍桶、篾匠打席、瓦匠捡瓦、剃头刮胡,凡此种种,都是请附近的匠人,熟人熟事的,账可以欠到年前。年景好时,家里劳动力多的殷实之家,经济宽裕些,日子就好打发。对于我家兄弟八个阶梯式大小隔过两三岁,八大金刚半大不小的,干活挣不到工分,但都是好饭量,加之母亲抚育我们,自小记事起,我就生活在早咳晚喘的痛苦之中,家里主妇的母亲难为无米之炊。

我们家不成文的规定,大的穿小了的破衣服让小的接着穿。我是小六,当然没有做新衣服的份,八大金刚个个得理光头,除非上学和到了结婚时。那时留分发头一年需2块,光头只花1块3毛。按照当地习惯,从生下来一月以后到每年生日时,我们都要“开光”。懵懂之时,理什么头都无所谓,等到上小学一年级了,别的男孩留着长发,修成平头或分发头,而我的光头实在有碍观瞻。我在上学第一个生日就向母亲提出给我留分发头的要求,“前年到去年一家人欠师傅的剃头钱还没给完。”她气喘吁吁地说:“等明年给你修头发吧。”自此,我天天盼第二年的生日。

可第二年,杜鹃灿烂如血时,我母亲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寒风,平常咳嗽出来的浓痰却变为鲜血,红如杜鹃。一家人为母亲的病担忧着,大哥在医院里为昏迷的母亲几次输血,才把她从死神里拽了回来。我的生日就是在母亲不醒人事时,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开光”仍在继续,留发只待来年。第三年过后,该从本村小学到远处的学校上四五年级了。吃着母亲从别人家里借来的鸡蛋和从面坊里赊来的挂面,我正准备向母亲提出生日礼物,“善解人意”的母亲早把话说出来,“你大哥、二哥只上到小学三年级,你三哥、四哥给队里放牛挣工分,没上一天学。你看,要继续上学就忍耐几年吧。”打从入学堂开始,我就与书结缘,成绩在班里一直是第一。放学回家,初识文墨的邻居,看我字写得好,夸奖道:“写的字比大人写得还强呢。”母亲听后喜滋滋地,此后四五年级我还是个“电灯泡”,明光放亮地来往穿梭在家里到小学的路上,同学们戏称:“我们早出晚归,不用打手电了。”

直到以优异成绩被大队推荐到公社中学上初中,母亲在我平常的生日中终于请理发的师傅给我把头发留起来了,先平头,后分发。

从母亲给我这个生日礼物后,我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留在我头发逐渐稀疏的头上。如今,许多人笑我头发“地方支援中央”,“后方支援前方”。几次我也有动剃光头发的念头,但想到我五年争来的母亲给我的生日礼物实在不舍。现在,母亲30年前已离我而去,为了纪念她对我的关爱,我要把头发修到“人在,阵地在”。

这几年,妻儿在给我过生日时,问我需要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小木梳”。因为头发少,风来发飘不好看,就用木梳拢拢。她们说:“年年都是梳子。”我说:“为了保留母亲的生日礼物,我只有接受你们送我木梳的生日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