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朝

小时候,我见到下雨了,陡生悲哀,心感无比凄凉。那个年代的农村,仅吃就是第一大难题,别说好的房屋、充足的用具、更多的换洗衣服了。记得上小学时,我的一条补丁摞补丁的百纳裤实在穿不出去了,母亲叫我躺在床上,她给我缝补,同学们在窗前催我赶快到校,我不无委屈地、哽咽着不好意思答应,这份尴尬我一直作为经典的“传家宝”多次向下辈说起。山里的房屋四周的墙壁,一般由黄土筑成或土坯垒砌的,在它上面于檀条、椽子划分的条条框框中整齐划一地铺上烧制的泥巴黑瓦。这样的瓦屋,透气出烟,冬暖夏凉。但黑瓦易碎,风大时就被掀起来;雨来时,外面大下,屋里小下;雨去,外面不下,屋里还下。这时,家里仅有的坛坛罐罐、大盆小碗都用上了。外面的雨哗哗啦啦的,屋里各个角落接漏的家什里雨水滴滴嗒嗒的——内外交响,像低沉的音乐一样叫人心烦。漏雨的地方要是落在灶台上,做饭的人无心做饭、盛饭的人食欲也大减。雨落在床沿或床上,叫你一夜不得安宁。实在漏得没办法,找根竹棍去捅捅,想把瓦移动一下遮住缝隙,那真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瓦一拨动,漏雨的地方多了一些、又大了一块,淋得你一身水。唉,屋漏却遭连阴雨,这个老天爷呀,怎么也不长眼!

长大后,懂得的事情也多了,知道庄稼离不开雨水,对雨也喜爱起来。在城里有时听到同事埋怨道“天又在下雨”。我就连忙解释,这是春天,春雨贵如油,一切作物等待春雨的浇灌、滋润呢。我们山里的田地的庄稼都是望天收,一条小河上只有一个小水库,犹如一条丝线拴了一个小葫芦,舀几下就没了。其余的山山洼洼的水田,下雨时有一些存水;如果长期无雨干旱,就任其干裂了,那样,一年的收成只够半年吃了。记得有一年像今年西南干旱一样,遇到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旱,山上的树叶泛黄枯萎;田里的水稻,靠高处的因水田无水开裂而焦黄。勤劳的农民们天天还是早起晚归,仰天长望,白天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夜晚满天的星星眨眨眼,像是在嘲笑他们。我和大人一样仰躺在竹床上,尖起耳朵,听到阵阵凉风刮起树叶的声音,幻觉与同大人一样,是不是雨真的要来了?那个时候,雨啊!我们真的好想你。

现在对雨的理解又进了一层,生活好起来的人们,希望身体健康,而空气的湿度与人的健康生活息息相关。我们生活在“北国江南、江南北国”的信阳,雨水并不稀罕,但也有一两个月未下雨的特例,这个时候,身体不适的老弱到医院挂号挂水的就比寻常多了起来。人们行走在发白刺眼的大街上,心焦得像干燥的空气,点一把火就能烧着,他们不住地仰天长叹:毒日啊,你就躲到云层里去吧,我好长时间没听雨丝的演奏了。某天,老天爷良心发现,一阵闷雷滚过,瓢泼大雨,在半夜猛下狂扫,雨点敲打我们楼房的玻璃,就是一首动听的催眠曲、温柔的小夜曲,让我们除了偶尔的踢腿伸臂以外,就是甜蜜的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