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庆棠
农历三月初九的早上,忽然接到老家电话,说是父亲病重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给商城县医院的繁军侄拨了电话,请他帮忙找救护车把父亲拉过来救治。待我急速赶到县医院影像室时,已见做罢CT检查的父亲躺在担架上,嘴里正“呼呼”地喘着粗气。我心情凝重地翻翻他的眼皮,他两眼全然无光。喊他三声,也没反应。看着含满泪水的我,刚给父亲做过检查的医生近前说:“看来……老人家不行了!是严重脑梗塞引起的……治疗恐怕没啥指望。”我的泪水终于下来了,“爸呀,我清明节前回来时,您不是还好好的吗?那天中午,我坐在您旁边给您夹菜,看您还吃得怪香的啊……”
回到家里,俺们还是坚持给父亲输些药水。可扎针真是太难了,一次又一次地试着进针,父亲那劳作了几十年的双手粗粝干枯,脉管难寻,扎了好多次才算成功。但不大一会儿,那针头处又鼓起了大水泡。“爸啊,俺们怎么这样无能呢?怎么就没法救您呢?”我责怪自已,心里刀剜一般难受。
二弟说:“俺爸昨晚上还在看玉树抗震救灾的电视(报道),今个儿吃早饭的时候,一见他没起来,就想着不对,因他平时天天都起得早。打开房门到跟前喊他,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估计是天亮前后发病的。”
坐在床沿上,我攥着父亲的手,一声声地呼唤他,他不应,回应的只有那急促而揪心的喘气声。父亲的掌心热热的,他时而也紧紧抓着我的手。这时,我的眼泪不禁成串地往下滴落,因为我感应到了父亲心里在嘱咐我:“好好工作,但不要太累!”
父亲和母亲一样,总是那么心疼我。小时候跟他上山砍柴,父亲怕我累着,好多回打开我已经扎好的柴火捆,抱出一部分加进他的大柴火捆里。去丰集街上卖柴火,常常是天不亮就上路,父亲每次都走得那么快。当他把一二百斤重的柴火挑到街口后,又急慌慌地跑回来接过我肩上的柴火担子。那个年月,虽然日子过得苦涩、过得艰难,可我一看到父母那怜爱的举止和目光,也就不觉得有苦的滋味了。
“爸,爸呀……”三弟和姐、妹及晚辈们陆续都赶来了,父亲的床前已聚集了二十几位亲人,一个个、一遍遍地呼他唤他,不见他睁开过一次眼睛,也不知晓他是否有过清醒、能否偶尔听见我们的呼唤?
姐姐抹着泪水说:“俺爸这个人很刚强。过去大集体的时候,俺家七口人吃饭,全靠他一个人干活挣工分(分粮食)。每逢劳累过度时,俺爸的腰疼病就厉害起来,在床上一躺就是个把星期。可俺爸从头到尾不吭一声,他不愿让俺母亲着急!”
“你爸为人做事正直公道。”前来看望父亲的一位邻居表叔,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朗声地说:“大集体年头,你爸负责过记工分,不管是谁,他该记多少就记上多少,从来不随便给某人增加一分或减扣一分。大家都信得过他!”
自父亲犯病起,到他辞世的那一天(农历三月十二),仅仅四天时间,村上村下先后有三十几位五十岁往上的老人三番五次地走近父亲的床前铺边,久久地坐在那里,时而倾下身子轻声喊他,时而摸其脉搏听其呼吸,像是用心灵向父亲传达他们那种期盼父亲好转及挽回生命之意。有上百人登门看望,他们或寥寥几语,或默然无言,而每个人眼神里都流露出对父亲的尊重与留念。特别是为父亲送葬这天,在由亲朋好友与邻里乡亲组成的送行队伍里,我分明感觉到了人们脚步的沉重,进而感悟到: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乡间农民,即使做不出什么伟业显绩,但只要做到了勤劳、善良、仁爱,当他辞别人世后,也依然能受人敬重、令人怀念。专程从省城赶来送别父亲的我的一位同学说:“您老父亲八十五岁高寿了,在这春和景明的时节离开人世,一定是他一生的良好修行才得到的!”
父亲啊,这些您都听到了吗?
父亲啊,这些您都感知了吗?
父亲啊,请您别再牵挂什么,一路走好!祈愿您在那天国里与先您而去的母亲安然相伴,开心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