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颖

夜雪初霁,早晨的原野,似披着白纱裙的新娘,在朝阳的明眸下,透散出一抹抹羞红。

春日悠悠,下午4时许,太阳还亮得很。天空蔚蓝,白云朵朵,风牵着阳光在田野上跑,雪一道道地融化,露出湿润的黄土。近一天的时光,白嫁纱就换作格子衫,黄绿白相间,新娘变成淡妆素服的居家女子,开始要过她的寻常日子,以后的光阴,一寸一寸都透着希冀。

麦苗从雪里探出头来,枯黄的冬叶间,露出点点箭头似的新绿;远处的树群静默着,杨树旁边的几棵柳树,饱胀的枝条在半空渲染一片鹅黄,新的生命正从土层深处向树干潜流。绿箭待发,绿流暗涌,只等春姑娘一声令下,便会“秀”出遍野的勃勃生机。

路边,隔一段便停着一辆卡车。这片田野,盛产胡萝卜。农人刨开渗进雪水的泥土,鲜艳肥硕的胡萝卜裸露出来,被装进袋子,搬上卡车,即将奔赴城里的菜篮子。农人面露微笑,这样的好收成,只要价钱够好,何愁钱包不鼓呢。并且这场春雪,落在干旱的早春,又拉近了原野和今年丰收的距离。

汽车悠悠地在乡路上行驶,车内缓缓飘散着上世纪80年代的老歌儿。司机师傅的恋旧情怀,把坐在车内张望原野的我,拉回童年的春天。

童年,被大人们亲昵地唤作“野孩子”,喜欢往田野里跑,无忧无虑,却有执著的念想。返青的麦垄间,刚出土的蒜苗的空隙里,挤挤挨挨的野菜丛中,低头慢慢地寻,阳光晒得后背暖暖的,风逗弄着头发。那样的春天,总能在田野里寻到三两棵幼苗儿,桃树的、杏树的、梨树的,都能一眼辨出来。看在眼里挖到手里的惊喜,像顺风中鼓足的帆,在春光的河里畅快地行驶,一路飞一样把野孩子送回家。房前屋后、压水井边,细细察看确定树苗儿安家的地点,小心翼翼种下去,日日浇水,时时企盼,新生一片叶、新拔一毫节,就可以成为童年的全部心事。去年种下的桃树刚发芽,今年的杏树苗又捧回家,桃三杏四梨五,大人们一遍遍答复着结果的时间。几个春天过去,终于看到春华秋实。红桃黄杏白梨,闻着果香,长高的野孩子懵懂地领悟到希望和收获的因果关系。

春日悠悠,在雪后的原野上穿行,身心俱静,兴致绵长。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树、一棵麦苗,清空去年烦恼和忧愁的黄叶,蕴一心希望的芽,便觉得长大的世界,不远处就是枝叶葳蕤、花事纷纷、硕果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