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洪宪

1976年8月,许世友对我说:“我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还年轻,应该到部队去锻炼,也可以进院校深造。”

1976年8月,我离开许世友,调任新的工作岗位。

到新单位报到前,许世友把我叫到会议室,两人相对而坐,进行了我到留园七号后第一次正规而深情的谈话。我为许世友的深情所感动,永远把那次谈话定格在了脑海里。

那天,许世友一改往日交代工作时的严肃表情,充满着温情和关爱。就像一位严厉而不失慈爱的父亲,对将要出门远行的孩子鼓励和叮嘱。许世友语重心长地说:“胖子,我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你还年轻,应该到部队去锻炼,也可以去院校学习深造。”许世友话语一转,又来了段对我工作的评价:“你在我身边差不多三年了,大错没出,大情没漏,我是满意的,就给你打八十分吧。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听到这儿,眼眶一下就湿润了。想到当初自己这个新兵,既缺乏生活阅历,又没有多少工作经验,担任许世友的秘书能达到及格水平就算不错了,想不到许世友竟然给自己打了八十分,这显然是首长对自己的鼓励啊!

此时此刻,我禁不住回想起在许世友身边工作三年来的许多往事。尤其是那些由于自己在工作中有时粗心大意,有时把关不严造成工作失误的往事,像过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那是1974年年初,我到许世友身边工作不久,国家第四机械工业部部长王诤来广州,下榻珠江宾馆。这天,王诤通过珠江宾馆的领导打电话,说要来看望许司令。可能是王诤的“诤”与王震的“震”两个字发音相近,我未加思索,就以为是延安时期担任三五九旅旅长的王震来了,马上报告许世友说:“北京的王震同志要来看望首长。”

听说王震来了,许世友非常高兴。王震可是当年毛泽东倡导开展大生产运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标杆。战争年代他虽然没有和许世友在一个部队共过事,但两人的感情非常好。许世友对王震的来访非常重视,对我说:“王胡子是湖南人,通知食堂,加几个辣子菜,晚上请他到家里吃饭。”

一切安排停当,许世友亲自到门口迎候。我从没见过王震和王诤,客人到来后,我仍把王诤当成王震,此时却发现许世友的脸上出现了异样的表情变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深感困惑,但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晚饭后,许世友送客人下楼。我陪许世友一起将客人送出了大门口。转身回来,许世友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真是个笨瓜,连王震和王诤都搞不清楚。他叫王诤,不叫王震!”我这才认识到自己粗心大意,凭想当然断定,犯了不应该犯的错误。

许世友接着告诉我说:“王诤是我军的通信专家,早在红军时期,就是红军总部通信大队长。幸好我和王诤同志也熟悉,要不非出洋相不可。”许世友平时骂人“笨瓜”而不骂“笨蛋”,他认为“笨瓜”不算骂人。

许世友对我的这次失误没作太多指责,丢下一句:“以后搞准情况再报告,不要张冠李戴。”就上楼去了。

1975年秋天,许世友在空军服役的儿子回到广州。许世友正好视察部队去了,留我在家值班。许世友的儿子向我提出,要开许世友留在家中备用的吉普车,去看望在重庆上大学的妻子。

我没有同意,一是因为许世友回来随时要用车;二是去重庆路途遥远,担心路上安全有问题。这时他又要求我想办法在部队找一辆车用。我感到很为难,提出要向许司令报告。他儿子明白,一旦让许世友知道将意味着要车的事泡汤,他不赞成报告,就和司机到军区机关车队借了一辆吉普车上路了。没想到,他们在途中撞死了老百姓的一头牛。人还没有回到广州,撞死牛的消息就传到司令部车队,车队报告管理局领导,最后传到了许世友的耳朵里。

许世友本来对子女要求就很严格,知道这一情况后,顿时火冒三丈。他见到我,劈头盖脸地问:“胖子,是你给那小子派车了?”

“不是我派的!”我解释道。

许世友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不是,我看就是你派的,你是罪魁祸首。”

后来,许世友了解到,车的确不是我派的。他仍一脸严肃地说:“你不是罪魁祸首,但你是最大的帮凶。你不要给我帮倒忙。”

听着许世友的训斥,我感到自己确实没有把工作做好。虽然没自作主张派车,但首长不在时留守值班,就应该坚持原则,替首长把好关,可自己没有做到。

每当我回想起当年在许世友身边工作的这些失误,就感到内疚。如果自己考虑问题能够再细致一些、处理问题能够再周到一些,那该多好啊,可惜自己当时太年轻了。

我在许世友身边工作了近三年,因为许世友对身边工作人员的关心和爱护,我后来去桂林军政干校(后改为桂林陆军学院)政治大队学习,之后回到军区机关工作,一直到后来担任某部正师职政委。对于我来说,在许世友身边工作的那几年,是我一生中充满光彩的时光,也是我的境界得到升华的美好岁月。如今当年年轻的我也已卸下戎装,但在我的心中,许世友的形象永远是那样的清晰与恒久:铮铮铁骨,浩气长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