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年,他对形同植物人的儿子不离不弃,精心照顾

见到胡述安老师的那天,阳光温暖地照在鸡公山上。已经立冬,山上却仍然一派层林尽染的深秋景象。鸡公山小学里,胡老师如往常在每个晴好日子里所做的一样,把儿子抱到院子中晒太阳。

胡老师今年74岁,他的儿子44岁。胡老师的儿子得的是先天性疾病,自出生到现在一直瘫痪智障。几十年间,胡老师带儿子去过信阳、武汉的大小医院,大夫们都给不出一个确切的诊断。44年了,儿子90%的时间都在卧床,胡老师对儿子不离不弃,精心照顾。儿子嘴里唯一能迸出的字眼就是“爸爸”。

“我当父亲的再抛弃他,那在我是不能想像的。”

胡述安老师1959年从开封师范学院(现河南大学)生物系毕业,在息县教学时与一位女教师结了婚。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风华正茂的事业,胡述安与妻子对未来充满幸福的期待。1965年,儿子降临到这个世上。像普天下大部分父母那样,他们欣喜于新生命的诞生。渐渐地,他与妻子发现儿子不能像同龄孩子那样喜怒哀乐,坐翻立行。他们这才明白命运给自己与儿子开了多么一个残酷的玩笑。

“我妻子是在1968年元旦离开我们的,当时,孩子还未满三岁。她怎么也没办法一直面对这样一个孩子。”胡老师说。

鸡公山上的居民们都知道44年如一日照顾儿子的胡老师。许多人惋惜胡老师为孩子耗费的青春。“当初,一直有人劝他舍弃掉植物人儿子,重新成个家。毕竟当时胡老师才二十多岁,又是个大学生,咋样生活也比拖累个植物人儿子强啊。”“小孩儿妈丢开他们后,大家给他介绍过对象,都没成过。原因大都是他不愿丢下他的儿子,或怕人家对他儿子不好。”

44年,年少的人觉得它很漫长,年长的人回头轻叹:它很短暂。而对于胡述安来说,对一个形同植物人的儿子不离不弃,精心照顾,这44年里面的艰辛与苦楚他如何承担?大家只知道,胡述安没有动过半点舍弃儿子的念头。因为工作,他从息县到淮滨,又从淮滨到鸡公山上,走到哪儿,他把儿子带到哪儿。

相濡以沫是比喻一同在困难的处境里,用微薄的力量互相帮助。而胡述安的儿子永远也无法与父亲同悲同喜。既使这样,“小强一直都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胡述安说。胡述安给儿子取名叫胡毅强,他内心始终坚信他与儿子的生命力都是顽强的。“有我在,就有儿子在。”74岁的胡述安身材不高却很硬朗,比同龄人更显得精神奕奕。

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胡述安都要帮儿子换下四五层的尿布,用一湿一干两条毛巾帮儿子擦洗身体。四十多年,无论春夏秋冬,儿子身上没长过一个褥疮。见过他儿子的人都说胡老师太不容易了,能把一个形同植物人的儿子养育得干干净净,面色红润。每次吃饭,胡老师都是用一个碗盛下他和儿子俩人的饭菜,用嘴嚼软嚼烂后再喂给儿子。儿子吃一口,他再吃一口。

上世纪七十年代鸡公山上的路还没修好,胡述安因为工作需要要在山脚下一所小学教几个月的课。因为家在鸡公山的南街,所以那几个月,胡述安每天都要背着儿子上下山16里。那时,国家正处于物质匮乏的时候,儿子得了黄疸肝炎,医生说多吃白糖对这种病有好处。山上没有白糖,冬天下雪,胡述安山上山下跑了好多趟,山路狭窄湿滑,胡述安因为惦挂着孩子,心急摔了很多跤。他爬起来接着赶。托人,说好话,买到白糖,终于把甜丝丝的白糖水喂到儿子嘴里。也是下雪,为儿子擦洗完身体后,他把儿子放在小板凳上,带上门,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去赶鸡公山上隔天一个的集买菜。儿子经常犯病,为给儿子治病,他自己也学会了打针。“一开始,我在自己身练扎针,熟练了,我才给儿子打。”

胡述安说,有病不是儿子的错,他一出生便这样,这个世界对他一开始就不公平,我当父亲的再抛弃他,那在我是不能想像的。我为人父无论如何也得好好待他,不枉他来这世上与我的一场父子缘份。

退休之前胡述安没有因为儿子落过一堂课,请过一次假

获荣誉无数的胡老师是1994年退休的,退休之前胡述安没有因为儿子落过一堂课,请过一次假。

“他的同学到现在有很多人社会地位很高,有的早已是教授级别了,可他从没有羡慕过别人,埋怨过命运。”鸡公山小学的涂保俊校长告诉记者,“他踏踏实实的工作赢得了学生与同事对他的爱戴与尊重。胡述安老师从没有因为有个特殊的儿子向学校向社会要过任何特殊待遇。”

回忆以前的岁月,让胡老师至今不能释怀的有两件事。他说因为自己有事业心,想在工作中做出好成绩,所以不能每时每刻照顾儿子。儿子一天一天长大,没有小孩子跟他玩。上课时,他只能让儿子坐在家里的一个小板凳上,给他一个小铲子,任他斜弯着腰无意识地铲地上的泥土。长年累月,儿子的腰已经严重畸形。还有一件是他教学时家离学校有50米远,每次他都是在课间飞跑回去给儿子把屎把尿。有时候,上课铃一响,这边孩子没尿完,他就“啪”地拍一下儿子的屁股,儿子就乖乖地不尿了,久而久之,儿子的膀胱就存不住尿液了。

说起这些,胡老师脸部抽搐,眼里蕴满泪水。他说,“小强一直都很乖,平时,他身上难受,一天中,总要‘爸爸,爸爸’地叫几十次。有时,我要改作业或是别的事情缠身,对他说,‘爸爸有事,你别叫啊’,他就不叫了。”“我对不起孩子,每次想起来我都有锥心之痛。”

“我突然觉得我不再是孤独的了,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坚守责任。”

胡老师是个乐观的人,他爱好唱歌,同事们夸他有个好嗓子。《我和你》是胡老师在“六一儿童节”为孩子们演出的保留曲目。胡老师还有一把小提琴。这把小提琴是他63岁那年在信阳市花400多元买的。“大学的俱乐部里有个同学会拉小提琴,当时他拉的时候就觉得很好听。那个曲调我到现在也记得。”

“现在没人教我,我自己琢磨着学。”胡老师边说边调琴弦,非常认真地拉了一曲《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悠扬的琴声荡漾在小屋内,顿时,小屋里也有了山上的旖旎风光。

74岁的胡老师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言谈中除了那一刻蕴藏在眼中的泪,他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对生活的悲观。我要下山了,他执意要送,在落叶缤纷的山路上,有执著伸向蓝天的参天树木,阳光康慨地把金色涂染在山间的万物上。

走着走着,胡老师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这件事,以前我有过一次痛哭。我忘了那是哪一年了,在我一把屎一把尿照顾儿子已经不知道哪是香哪是臭的时候,我无意中看了一个电视片,讲的是北京军区的华益慰军医,他不顾脏、累为病人做了那么多事,我为儿子做过的许多事情,他也为他的病人做过。那一刻,我的眼泪喷涌而出,我突然觉得我不再是孤独的了,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坚守责任。生活千变万化,人有身老病死,我对此已经有个从容的心态。无论前方如何艰苦,我也要带我的儿子继续往前走。”

人这一生中,有几个可以坚守的44年?对于胡述安老师来说,年华可以老去,唯有坚守是他生命中不能丢弃的责任。胡述安老师说自己是个老党员,他不需要社会对他物质上的帮助。他说如果他的事情值得一提的话,那么他希望自己面对生活乐观的精神能够鼓励同样面临生活磨难的人振作起来,自强不息。

ⅲ本报记者杨柳文/图

拉小提琴是胡述安老师的一大爱好。